方才看见沈蹊身上那一滩血, 她便觉得不妙。又听闻沈蹊是从昭刑间来,心中想法愈发剧烈。她见对方面色隐隐有些不大对劲,便试探道: “沈蹊,我的兄长,今天早晨被人带走了。” “有人看到,是昭刑间的人。” “兰芙蕖。” 他弯下腰,手指轻柔抚过少女鬓角,将她一缕碎发别至耳后。 “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再问了。” 他袖袍中有暗香盈动,比梅花上的碎雪还要清冷。 兰芙蕖一愣,低低地“噢”了一声。 见她这般,沈蹊似乎也是不忍,他眉睫微动,将她带入军帐。 帐内燃着暖炭,没一会儿,就将身上烤得暖意融融。 对方背对着她,将沾了血的外袍脱下。兰芙蕖也赶忙转过身,只听着一阵窸窣之声,片刻,他无奈道: “呆站着做什么,坐下来。” 少女又“噢”了声。 她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她的手指熨帖,指尖泛着淡淡的粉白色,如此乖巧规矩,倒看得沈蹊一阵笑。男子眉眼又温和几分,走过来时,带了一尾清风。 即便是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那块芙蕖玉坠,仍然佩在他腰间。 沈蹊弯下身,轻轻勾了勾少女的手指。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昨日夜里,有人趁着将士们都在过小年,在北灶以北的树林里与义邙人接头。所幸我们的人发现得及时,才没有让他将军中情报传去义邙。昨天深夜与今早,抓了几个可疑之人,其中,就有你兄长。” 兰芙蕖抬起乌眸,似懂非懂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一愣神,继而蹙起秀眉。 “兄长?” 她震惊道,“你是说,兄长他与义邙人接头,他是敌国的奸细?” 沈蹊颔首:“暂且还未下定论,不过昨日深夜,兰子初 确实去了灶间北边的小树林。” “兄长先前便经常宿在北灶,许是落下了什么东西,昨夜回去取了。” 男人低下眼睫,听她继续道。 “或是……有什么误会与巧合,沈蹊,你了解我兄长的秉性,他是绝不会做出这等通敌叛国之事的。” 兰芙蕖了解兄长,他是被爹爹一手带大的,与爹爹的性子一样,都洁雅得高傲不堪。她相信兄长不会通敌叛国,亦如同她相信当年父亲没有贪赃枉法,其中定有冤情。 然,沈蹊仅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但愿如此。” 他似乎不是很相信她的兄长。 回想起沈惊游衣袍上的血迹,她有些心急。 忍不住道:“那你们……这是将他关在昭刑间了么,你们会对他怎么样,会用刑吗?” “我听说昭刑间里面,设有赫赫有名的‘十二关’,对于那些不听话、或是犯了重罪的犯人,都会施以地牢、水牢、火牢之刑……” “你也知道‘十二关’?” 沈蹊的眸光微动,声音轻得让人听不出来其中情绪。 “当然了,”一想到这些,兰芙蕖面色亦是微白,似乎是在害怕,“我听闻,那地牢里面有狼,水牢里面还有蛇呢,火牢更是能将人炙烤得熟透了,凡是进去之人,都没有能活着出来的。这‘十二关’能折磨得人生不如死,真是好生残忍……” 说完,兰芙蕖才发现,对方一双乌眸沉沉,正定定地瞧着自己。 她赶忙解释道: “我、我不是说你心狠手辣。” 沈蹊扯扯唇角,无声笑了笑。 香炭冒着细烟,徐徐往上翻卷,男人一双瞑黑的眸中,亦是有情愫涌动。 帐角未阖,有粼粼光晕落在他白皙的面上,小扇似的眉睫翕然垂落,他眼睑处有淡淡的翳影。 垂下的睫羽掩住了男人的情绪。 他抿着唇线,那笑意并未从凉薄的唇蔓延上眼眸。兰芙蕖只觉得他眸光幽深而晦涩,他似乎在隐藏着什么情绪,又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冲动。 少女就这般,小心翼翼地凝望他片刻,终于,男人若有若无一声叹。 “小芙蕖,”沈蹊慢悠悠地道,“过来。” 此时此刻,她不敢违抗,只得乖乖迎上去。 他沉吟:“你也觉得,我心狠手辣么?” 她眼中是有惧意的。 然而,这惧意却与她先前面对柳玄霜时大有不同。 面对柳玄霜,她是恨的,恨得咬牙切齿,一双眸里也透露着些倔强。而如今,沈蹊定定瞧着她,望入少女的眼底——除去这一层惧怕,他竟能从她的眼中瞧见,她对另一个男人的担忧。 忧虑,关切,提心吊胆。 她在怕他,会伤了兰旭。 沈惊游一阵沉默。 男人抿着唇,面庞被帐外的飞雪映衬得极白。 兰芙蕖仰起脸看着他,只觉得他凤眸美艳,神色却有几分恹恹。他像是受了什么累,脸上气色看起来很不好,身上还有这血腥之气。 方才,他都是寡言。 沈蹊低下头,懒懒地探了探手,小芙蕖立马将自己的手放在对方掌心。男人把玩着她的手指,轻声: “我今早去审讯了几个犯人,昨日那些人,我并未将他们关到昭刑间,我也还未来得及对兰旭动刑。”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声音莫名有些低弱。 事实上,也是如此。 他今早并未审兰旭,而是去了十二关,在叶朝媚的监看下,受了一道刑罚。 先前的鞭刑未愈,他受罚的过程是痛苦且漫长的。 方一受完罚,应槐便道北边小树林出了事。 沈蹊挑了件宽松的氅衣,匆匆赶过去,背上疼痛难耐,他只审了几个人,便先让应槐将剩下的先关在牢狱中。 择日再审。 他刚一转身,就看见同样被手下押来的兰子初。 对方亦是一袭雪氅,身形在寒风中愈显萧瑟瘦弱。见沈蹊此番形态,兰旭一愣神,还未出声,便被手下押入狱。 沈惊游眉目轻缓,捏着身前少女的手指。 她的手指素净,白白的,软软的。听见“兰旭”二字时,兰芙蕖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那你们会对我兄长如何?” “审。” “如何审?” “先给他主动坦白的机会,如若他不肯,再用刑。” “可是——” 沈蹊捏着她手指的手加重了些,径直截去了少女后面的话。 “不要说了。昨天是小年,大家都很开心,我还不想提他。” “可是——” 沈蹊一下弯身,将她吻住。 刚到嘴边的话语,顿时又被吞入腹。男人吻得并不深,牙齿却啮咬过她唇上的旧伤。兰芙蕖被他如此抱着,肩头轻轻一耸,下一瞬,沈蹊放开她。 她被亲得头脑微微发胀,仍不死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