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连看也不再看段宁,突然又转身躺了回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从进来起,段宁已经在原地站了许久,腿根僵直得有些发麻。 他看着傅轻决的后背,说:“傅先生打算就这么和我谈吗?” 傅轻决像是听不见段宁的话的,和方才当着众人的面咄咄逼人的样子天差地别。 他既不希望让段宁落人口实,被别人指摘段宁和傅轻决之间真的有过那样不可告人的、不光彩的关系,又实在是……实在承受不住段宁冷酷无情的目光了。 他一点也不想和段宁谈这些。 他不想当段宁口中的那个傅先生。 “我不知道来的人会是你,”傅轻决梗着脖子,声音沉闷冷淡地说,“让他们换个人来谈吧。” 段宁看傅轻决绕开正事,完全没有继续谈的意思了,竟也无可奈何,他蹙起了眉,沉默半晌,然后在椅子上坐下了,说:“没有人愿意接这门差事,要见傅大少爷一面难如登天,自然只有让我来的份。” 傅轻决睁眼盯着眼前的床单:“我会让弗雷克及时跟进合作项目,能过的都会尽快过,不会让段长官白跑一趟。” 段宁通过萦绕在鼻尖的香味,看见了窗台上摆放着的那盆铃兰花,他很快移开目光,回道:“你不必因为我放宽要求,一味的答应他们,国防之事本就该慎之又慎,兰亚做军工的立足根本,应该不是为了讨得政客的欢心。” 傅轻决一动不动地侧躺着,忽然说:“他们让你不得不来这里和我见面,是我考虑不周,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房间里的场景实在诡异,段宁对着不肯转过身来说话的傅轻决,闻言更是愣了一下,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病床旁写着的病情记录里的一项又一项映入眼帘。 段宁最终垂眼下来,缓缓的,轻叹了口气。 他问道:“怎么突然病了,病得有这么严重?” 这听起来,更像一种怀疑,还带着些许的明知故问。 段宁亲手举起枪对准的傅轻决,如今避无可避地再见了面,他像是真的来替人探病一般,却也不想认为傅轻决的病是与自己有关。 “你何必如此,”段宁深深呼吸,攥紧了手指,低声说,“从前的一切都已经一刀两断了,那些要杀你的人也不会再出现……可自己伤害自己,最后躺在这里,还指望谁能真心实意地来看你吗……” “你是吗?”傅轻决的肩膀动了动,缓慢地转过身来,一双漆黑深邃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让坐在床边的段宁心跳一沉,嘴里止住了声音。 第92章 傅轻决在问出口的一瞬间就后悔了。 段宁和傅轻决对视片刻,忽而移开眼,低头笑了笑,脸上却是找不到笑意的,仿佛只藏有一点淡淡的自嘲与怜悯,段宁说:“你现在问我这样的问题,想要我怎么回答你呢。” 而傅轻决很快明白,与其说是后悔,倒不如说是害怕,他非要自取其辱地询问段宁这样的问题,可无论段宁怎么回答他,回不回答他,都令他看起来那么的可笑。 他甚至根本就没有资格问段宁这些。 无论是傅轻决那些天的酗酒,不眠不休饱受煎熬也好,还是他悲怆过度,急火攻心,最终吐血住院也好,都没有资格为了让段宁知晓,然后让段宁动一动恻隐之心而可怜原谅他。 这些确实和段宁没有丝毫的关系。 “不用回答我,”傅轻决坐起来,干燥的嘴唇动了动,神情恍惚地说,“对不起,我刚打针用药过,有些糊涂了。” 他是糊涂了,方才那样背过身去讲话,看起来犹如赌气,并不是体面正确的待客之道,也不是应有的交流方式,只会使段宁难堪。 可这话一说出来,傅轻决瞬间呼吸一窒,打针用药的字眼非常突兀。他知道自己对段宁做过什么。 逃避不起作用,傅轻决如鲠在喉,他才是永远后悔做出了当初那一切的混蛋。 即便傅轻决已经切切实实地死过一回。他早已一败涂地,也亲自送去了命令状——让段宁把曾经那个给他带来屈辱的“段宁”杀死在昨天,而能够做回真正的自己。 至于他,他在把段宁逼上绝路的时候,就彻底失去了乞求得到爱的权利。 傅轻决悲哀地发现,他一直以为的段宁爱他,实则是他早就爱上了段宁。他曾经自以为掌握在手的东西,不过是自己求而不得的疯狂。 他知道得是那么的晚。 太迟了。 而他的爱变成了会生锈的尖刀,终于杀死了彼此。 傅轻决无能为力地看着它在变质腐烂,明明心脏还在搏动,只想告诉段宁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可已经没有新鲜的血液流出来了,那个名为爱情的坟墓里只躺着傅轻决一个。 段宁从傅轻决的反应里觉察出了什么,挺直的脊背微微一颤,他却很快平静下来,顺手替傅轻决按下床头升降的开关。 “傅先生刚才说的其实没错,”段宁说,“兰亚与国防部的相关事宜,是换个人来谈更好的,我既不专业,也并不适合做这项工作。” 傅轻决面色苍白地看着他,段宁接着说:“我既然是代表国防部来探病,自然是真心希望你快点好起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声音变得有些轻了,“国会能通过重审草案,联邦最高法院能顺利开庭,应该受到惩罚的人至少不再心安理得,而要被无止境的恐惧和害怕笼罩,这一切,还要感谢你的助力。” 傅轻决闭了闭眼,说道:“但段斯消失的这三年,全是因为我,”他忽然轻笑了一声,喉咙里仿佛涌起铁锈的味道,“叔父当年说得没错,让段斯无处可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确实是我,都是拜我所赐……段长官,你对不应该可怜的人永远这么仁慈,我也是该受到惩罚的人,不是吗?” 段宁拧眉看向他,忽然觉得自己和傅轻决之间的距离实在很近,近到能听见心脏摧枯拉朽般的跳动声。 “当年的交易是我自愿的,”段宁站起来,往外走两步拉开了距离,对傅轻决说道,“你带我走出夜灯,让我能活到今天,而我付出相应的代价,我本应该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做你最忠心的附属品。傅轻决,我们之间本来就是这种关系,是我骗了你,因为没有人应该成为供人买卖的物品,也没有人应该打心底认可这种交易,我只能骗你。” 傅轻决边听他说边下了床,一步步缓慢地走近。他不自觉地顿促地吸了口气:“至于其他的那些,就让它们和已经不存在的段宁一起消失吧,傅轻决,那一枪已经足够了,我不恨你了,别再做那些傻事……没有意义的事。“ 傅轻决已经站到了段宁的面前,仿佛是要把段宁逼去墙角,可他们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