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声音适时地在耳边响起, 软软地给出提示,低若喃语, “……是不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迟晏读着那行字, 犹如高中时候做那些无谓的阅读理解, 一贯聪慧灵光的大脑像是一台报废许久的机器。 一起去早集。 一起吃馄饨。 一起吃同款冰淇淋。 参加她的……成人礼。 大概一个世纪过去之后, 直到深宵里飞来旷野的萤虫,嗡嗡作响, 吵闹非凡。 他才费力费时地从这句话里, 将那个由于某些误导性很强的先决条件,而从一开始就被他忽视了的, 那另外二分之一的可能性。 他蓦地抬起眼看她。 女孩白皙的脸侧有着局部又迥然的微红, 她紧紧咬着牙关, 硬着头皮趁热打铁般点开备忘录里附着的那张图片。 迟晏顺着看过去。 屏幕里是那张他当时匆匆掠过一眼的照片,是她在冰淇凌铺前的对镜自拍。 他记得那会儿他还笑话她臭美。 女孩泛着红的白皙指尖颤抖着划过屏幕,将那照片一寸寸地放大, 直到—— 像素模糊之前,镜子的左上角出现了另外一个人影。 他支着下巴,侧对着镜头,神色懒散地看着镜子里的她。 定格的刹那,女孩的裙摆被晨风撩起,在桌底拂过他膝头。 迟晏难以置信地抬眸,见昏沉夜色下,她的眼睫如同蝉翼般抖动。 同样抖动的,是她的声音。 “所以……”她艰难却又再一次直截了当地排除了那个错误答案,“……从来都不是贺季同。” 然后不由分说地,声音微颤着,给出了正确答案。 “迟晏,我喜欢你,一直……都是你。” 昏沉的夜风哗啦啦吹过树叶。 近处远处的邻里在太阳完全沉下去之后,接连亮起了灯,独属于村庄热闹又安宁的夜幕来临。 迟晏目光震动着,心里某种情绪猝不及防、应接不暇地到来。 轻轻摁在石阶上的手指再一次收紧,粗粝的大理石面剐蹭着指节。 “我喜欢你。” 这匪夷所思的一句话就这样清晰撞入他耳廓,如同曾经孤身一人行至大兴安岭深处,以为迷了路,却忽然听到浓雾里风抚过松针,无形地给他指了方向。 万般情绪骤然涌上心口,以至于他竟然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反应。 顾嘉年一口气说完,抖着手收回手机,心绪紧绷地看着他沉默的侧脸,胡乱猜测着他此刻的反应。 惊讶,措手不及? 肯定会有的吧。 顾嘉年听了外婆讲的那个故事之后,已经大致清楚迟晏为什么对她这么照顾了。 也知道他只是把他当做亲戚家自卑茫然的妹妹。 他对她,不是那种感情。 一个碍于长辈的颜面一直照顾着的小孩,有一天突然别扭地跟他表白。 是个人都会觉得惊讶,会不知作何反应吧? 至于其他的,顾嘉年暂时看不出来,也害怕去猜。 但起码能够肯定的是……她没有在他脸上看到她最害怕的烦扰与不屑。 顾嘉年无端地松了口气,脸颊依旧烫到快要爆炸,可握紧的拳头却一点点地松开。 这么艰难的话都说出口了,这个世界竟然并没有崩塌。他仍然坐在她身边,没有因为她的话愤然离去。 心里那些躁动不安的、害怕遗憾又害怕被拒绝的矛盾情绪,随着话说出口,好像逐渐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抱着膝盖坐在微凉的石阶上,把滚烫的脸贴住冰凉的膝头,咬着唇自顾自地说道。 “迟晏,其实我在来之前都想好了,只跟你好好地道个别,其他的埋在心里就好。” “因为我知道这个时间点并不合适,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去复读,才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呢。何况……我也不想让你为难。” 她吸了吸鼻子,喃喃道:“你一直都很照顾我,帮了我这么多忙。我不想让你难做,也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她说到这里,悄悄侧目看了他一眼。 他静静地听着她的自白,眼睛随意地瞟着石阶下的地面,脊背却微微紧绷着。 顾嘉年突然感觉到。 迟晏也有一点紧张。 被表白的人紧张,不管他是打算拒绝还是接受,起码说明表白的这个人对他来说并不是无关紧要。 顾嘉年心里有点酸,又软的一塌糊涂。 他是那个深夜带着她翻山越岭去昼山的人呀。 他祝她生日快乐,希望她勇往直前,希望她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就算不是爱情。 他也对她足够足够好。 顾嘉年突然红了眼睛,逼着自己慢慢放平情绪,勇敢地把她今天突然决定要告白的原因说给他听。 “我是不想让你为难,但刚刚的电话里,季同哥跟我开玩笑说,担心我这个麻烦走了之后你又会变成原来的样子。不晒太阳,不跟人交流,把自己封闭在这个房子里,整日烟酒为伴。” 顾嘉年说到这里,吐了吐舌头,回忆起刚刚自己拎着锄头的鲁莽模样,笑道:“然后我就突然有点害怕,就……就突然想让你知道。” “不管你这几年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变得这么厌世颓废,不论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怎么待你。总还是会有人很需要你,很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 “就比如,我。” 顾嘉年的心跳剧烈地跳动着,她继续说:“外婆教给我生存的能力,而你教给我学会生存之后,该怎么样过好自己的人生。” “倘若没有你,我大概永远都没办法振作起来,没办法看清自己想要的东西,得到勇气。” “所以……我很需要你,也……” “非常非常,喜欢你。” 女孩软软的声音和着晚风钻进耳廓,微痒。 又像是顺着耳朵上的血管,钻进心脏。 “季同哥说,就算是添麻烦,总比无人打扰要好。” “那,迟晏,你不要马上回应我的告白,你就把它当作一个麻烦,一个悬而未决的麻烦,好不好?往后我不在的时候,如果你觉得世事都寡淡无趣,那你就可以分心想一想,你该怎么解决这个麻烦。” 花园里安静无声。 顾嘉年说到这里,撑着膝盖站起来,装模做样地整理头发,顺便擦掉眼角的热意。 她半开玩笑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得走了。反正,你知道我脆弱敏感又爱哭,就算要拒绝我,也请好好措辞一年。” “我也会记着你的话,就算再难都会勇往直前,等一年之后,我能堂堂正正地坐在昼大的图书馆里,在借记卡上写下‘昼山大学中文系,顾嘉年’的时候,再来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