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身体便不好,三天两头的生病。可她命硬,大病不来,小病不断。我专请了南方的一个流民姑姑照顾她,教她许多南方的事。她问我自己的来历,我便说她是我从战场上捡来的。几年前无告生病,有一次快熬不过去了,我就把你给我做的这件衣裳穿在她身上,告诉她,这衣服是我哥哥做给我的,保佑我平安健康许多年,给她穿上,她也一定能度过难关。巧合的是,无告穿了百家衣后,身体果真比以前康健许多。后来姑姑要她还给我,她就不肯还了。” 正在这时,火堆边的小孩子像有感应一般,竟突然转头望了过来。 发现台上贺兰破的身影,无告的眼睛在夜空中明显一亮,急急朝这边挥手,姑姑便把她抱了上来。 祝神静静看着,发现贺兰破从姑姑手中接过豆芽菜大小的无告时,眼底竟有浅浅的笑意。 他是第一次看见贺兰破抱小孩子,像他曾经抱他那样,让无告坐在自己的胳膊上,轻轻地搂着,捏着无告细瘦的手问:“今天有没有听姑姑的话?” 无告圈着贺兰破的脖子使劲点头:“有!” 贺兰破扬着唇角,又问:“有没有按时吃药?” “有!”无告看着个子小,嗓音却洪亮,“姑姑夸我,说我是小英雄!” 贺兰破眼中笑意更深:“那你是不是小英雄?” “我是!”无告在他怀里扑腾了一下,囊鼓鼓的百家衣下是两层厚厚的棉衣,“我问姑姑,那谁是大英雄,姑姑说,明棋姐姐和贺兰哥哥都是大英雄!我以后也要当大英雄,当和明棋姐姐一样的大英雄!” “好啊,”贺兰破偏头看着无告,侧影在此时的月光下看起来少了些锋芒与棱角,“那大英雄现在是不是要下去吃药,吃完药早点睡觉了?” “嗯!”无告从贺兰破的手里又回到姑姑怀中,“贺兰哥哥下次见!” 贺兰破目送她们下了楼,望着空荡的楼梯,只侧对着祝神:“我有时觉得她很像我,有时又觉得不像。” “她比我活泼聪明,比我伶俐,比我更清楚十分的爱最多藏起三分。她比七岁的我讨人喜欢得多。”他低了低头,沉吟道,“可她和我一样,明知上苍对她并不偏爱,万丈红尘是荒漠一片,可遇到一点真的关心,非要抓在手中不肯松开。她无数次在病中挣扎,死里逃生,只因记得答应过我要好好长大。沾洲人命如草芥蝼蚁,一条大鱼吐口唾沫便可以保证小鱼以此存活。曾经你这么救我,我长大了,好像也能学你几分。” 他扭头看向熙熙攘攘的台下:“避流营是无数个我和你的缩影。底下是生老病死中的祝双衣与小鱼。谁都在为了心中那一点企盼活下去。可他们又都不是你,也都不是小鱼。我要找的人,天地最上等,世间第一流。柳藏春教我,要我在你面前陪你吃药,逼着你把药戒下去,可你我之间,最不该以胁迫来成全。心有所依,才会无往不利。不管你是祝双衣,还是祝神,又或是喜荣华的祝老板,于我而言都不要紧。你是哥哥……是我的英雄。” 贺兰破在星星点点的灯火中转过身来:“祝神,为我活一次。” 第88章 88 祝神坐在车里,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避流营的灯火太暖,人烟太盛,贺兰破温沉如水地看着他,祝神头脑一热,就把事情答应了下来。这会儿离那地方远了,思绪冷却,祝神渐渐心生犹疑。 就这么开始戒药了? 没有再逃上八百个回合,没跟贺兰破再闹得两败俱伤,也没有你追我赶地撕破脸皮,贺兰破用一个晚上把这些流程平稳地过渡,直接让祝神来到了结局——半推半就地戒起药来。 祝神感觉自己是被人下迷魂汤了。 他因为带着点不甘不愿的后悔,在车里就显得心不在焉六神无主。人一颓丧,便不自觉地小声叹气,直着眼睛呆愣愣坐靠在榻上,只听得见似有若无的叹息。 贺兰破是早料到祝神会后悔,从一开始就打着趁着对方的兴头哄人答应的心思。避流营的看台上他满腔肺腑之言是真,没打算给祝神留后路也是真,这会儿祝神回过味,意味深长地打量起他来,贺兰破只当看不到。 扶人下车时,祝神的手搭在贺兰破掌心,在微微发抖。 贺兰破捏了捏他的手指,将他抱下马车:“别怕。” 贺兰破其实也后悔,走到今天,他最不该的是把祝神关在房里那一个下午,太猝不及防,太冒失心切,没给祝神一点准备,如今那天的回忆像根冰锥子一样扎在祝神心上,一看到他就要刺痛一下,可谓是彻底寒了当时祝神仅剩不多的戒药的意愿。 他这些天时常在想,若那个下午他没有把祝神一个人留在房里,不做得那么决绝,兴许祝神不会怕成这样。 柳藏春得知祝神松口之后以一种看热闹的心情被请到九皋园,祝神强颜欢笑地让他把了脉,喜荣华的人也在得知消息后从喜荣华赶到了贺兰府。陆穿原正在外义诊抽不开身,便是容晖和刘云带着左悬派人送来的顾海川与天听教私通的证据登了门。 容晖一上来便跑到祝神身边。离别数日,甫一见人,他心里边生出天大的自责与悲切:“二爷!” 祝神抬手将他打住,实在没有闲心听他哭诉:“我现在耳朵疼。” 耳朵不是真疼,只是不想听容晖说话。容晖被打发了,也不埋怨,收了唠叨瘾,讪讪地退到一旁,等着柳藏春出主意。 “祝老板的药,不想生戒,自然是有办法的。”柳藏春看着祝神垂头丧气的吃瘪样儿,一时觉得新鲜,想笑又不得不忍着笑道,“有两个法子。一看天意,二看人为。倘若第一个法子行得通是最好;行不通,咱们再考虑第二个。” 贺兰破问:“第一是什么?” 柳藏春道:“贺兰家的祖传之宝,沾洲叹。” 他不提,贺兰破差点忘了这件事——自己十二年前偷走的那支沾洲叹,还悄无声息放在喜荣华的房间里。 “我听闻贺兰公子先前已经用过一支,现下世上还剩两支,可贺兰公子的那一支似乎十二年前被人盗走,至今没有下落。”柳藏春说,“现在要救祝老板,只能看看贺兰姑娘愿不愿意把她那一支拿出来了。” “不用。”贺兰破说,“第二支在我这里。” “哦?”柳藏春先故作了一下惊讶,随即道,“想必是小公子用第一支沾洲叹时拿走的?” 贺兰破点头:“只是现在它不在府里,若是即刻派人去取,还得等上一天。” “不知它现在在哪?” 贺兰破看了一眼祝神:“在喜荣华。” 最终他没有放心派任何人前去,自己策马,带着醉雕,连夜奔向了十六声河。 等贺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