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S诚实地点了点头:“听说喝了可以不留疤。” 小缄默者:“……” 傀儡师挺不客气,银线把他从被子里翻出来,晃了晃:“你是不是在偷笑?” 时润声不会说谎,只好不回答。 小缄默者的耳朵泛红,他还在为束缚的事忧虑和难过,可又实在忍不住被逗得不停揉眼睛:“您不想留疤吗?我大概能帮得上忙……请让我帮忙吧。” 小缄默者的专精技能就是医疗,虽然在治疗伤口这方面还不是很强,只能比得上C级哨兵的自我修复速度,但不留疤的效果倒是非常好。 大狼狗非常喜欢打架,从村头打到村尾,经常一身是伤一瘸一拐又牛皮哄哄地回来。 时润声每次都会帮大狼狗治伤,劝大狼狗不要打架,一定要打的话,打不过也要快跑。 治疗的效果很好,大狼狗一点疤也没留,浑身的毛毛光滑浓密油光锃亮,到现在都是全村最帅的大狼狗。 银线把时润声举起来,来回晃了两下。 “是真的。”小缄默者乖乖被举起来晃晃晃,“我是治疗师。” 傀儡师倒是知道这件事,他们第一天见面,就介绍过自己的职业。 “我不该笑的。”小治疗师真诚道歉,“我可以帮忙吗?” 十九岁的、准备毁灭世界的、为了不留疤每天喝药的反派大BOSS,这才很宽容地原谅被绑架回来的朋友,用银线和他拉了个勾。 傀儡师枕着手臂,躺在大木床上,仰头看着被银线举起来的小缄默者:“治疗师也是要睡觉的。” 时润声被逗得笑出来,他珍惜地摸了摸那些银线,把额头碰上去:“我知道。我马上就睡着了,请您放心……” 小缄默者真的不再动,也不再说话。 他闭上眼睛,温顺地垂着头,像个小木头人,安安静静地睡在丝绸似的银白色光瀑里。 穆瑜让银线把时润声放下来。 小缄默者落在他的怀里,几乎是在失去意识的同时,时润声的身体已经控制不住的战栗发抖,手腕上的裂痕几乎蔓延到整条手臂。 他太难过了,难过到小小的胸口已经盛不下,之所以流不出泪,只是因为已经太久都忘了要怎么哭。 S级向导的言语解开了他受的暗示和误导,那是一句不带任何倾向性的言语——并非由说出言语的人来决定解开什么,而是把谎言全部揭开,只留下真相。 这件事旁人帮不上太多的忙。 时润声用所有的心神来记住那句话,跑回来说给穆瑜听,所以在回来的一路上,也暂时没来得及去思考更多的事。 没来得及去想困住他的谎言和骗局,没来得及去细看那些骤然破碎的、被植入的虚假记忆,和一棵扒着他敲骨吸髓的槲寄生。 槲寄生的根不扎进土壤,而是扎进其他树的树皮,深入内部,吸取养料和水分。 因为早已经年累月,要把这种寄生植物取下来,不可能不伤筋动骨。 跌跌撞撞跑回家的小缄默者,不想让这种难过沾染绑架自己的朋友,所以把疼全吞回去,试图自行消解处理。 穆瑜把时润声拢进怀里,握住那只伤痕累累的手,他在小缄默者的背上轻抚,一遍遍温声回答“我知道”。 他很耐心地、很轻柔地回答这句话,一遍又一遍。 即使时润声并没说疼。 小缄默者并没说疼,只是在说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穆瑜耐心地一遍遍回答他,“可以难过,可以疼。” “没有人该为被伤害、被欺骗感到抱歉,” “可以求救,如果没有得到回应,那说明求救错了人。” 穆瑜的声音很轻,他在时润声的背上轻缓拍抚,告诉在昏睡中发抖的孩子:“可以走不动,可以停下休息,从来都可以,没有不可以的道理。” “可以感到孤单。”穆瑜告诉他,“可以不孤单。” 时润声阖着眼睛昏睡,小小的缄默者已经不剩多少支配自己身体的力气,所以穆瑜帮他藏起来,帮他蜷成更小的一团。 系统收起银白色的麻袋,落在时润声的手上:“宿主,小木头人的伤好像比以前更重了。” 时润声的伤在蔓延,不仅是因为拔除寄生株。 情绪探测仪显示,时润声是在高兴的。 小缄默者跑回了家——即使时润声自己还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在S级向导的言语下,毫不犹豫地掉头跑回来,不仅仅是因为急着把这句话说给傀儡师听。 暂时也不能让时润声认识到这一点,因为小缄默者有多高兴,就有多难过。 时润声被愧疚和自罪折磨,他已经被取消了暗示,抹除了被植入的谎言,那些欺骗无法再支配他。 小缄默者被银线举起来,温柔澄澈的眼睛注视着来自异乡的傀儡师,里面装着干净的笑影。 笑影是真的,难过也是。 时润声为自己在疼而抱歉,为自己在难过而抱歉。 他为自己想要求救、想要不顾一切地拉住那根银线而愧疚,为自己实在走不动了而感到无地自容。 时润声愧疚到没有力气再保持清醒,他想自己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人。 他自私到想追上一个家。 系统很生气:“这种不开窍的小木头,就该送去看看那个吸血的破烂树,学一学什么叫自私。” 穆瑜摸了摸时润声的额头,帮他拨开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学不会的。” 系统气得掏出个小风扇,对着时润声呜呜吹。 穆瑜让时润声躺在宽敞的大木头床上。 小缄默者没睡过这样的床,被牵着手躺下,有反派大BOSS的手臂环过肩膀,才终于不再觉得不安。 有很多事,如果是秉性过于温柔的孩子,往往很难想得通。 ——比如为什么有人就是会伤害别人,就是不允许受害者自救,就是不准伤口愈合,不准他们过得舒服。 就是有这样的人。 这本质上是种施暴前的准备工作。 寄生的植物要将根扎入其他树木的皮下,就需要缝隙和伤口,自然不会允许这棵树长得浑然安稳。 这种思维定势一旦形成,这些植物看每一棵树,都是潜在的寄主。 尚且不知道这件事的孩子,会在反复的痛楚中求诸己身,会尝试着寻找自己哪里没有做好,才会受到伤害和打压。 于是日复一日,终于学会了不说疼、不说害怕,学会了不去奢望休息和家。 可这原本就是不对的。 “因为我某处没做好,所以我理当被伤害”的想法本来就是不对的。 没有任何一类人,生来就该被另一类人利用、伤害、施暴,这是寄生植物的骗局,是一场自私自利者狂欢的陷阱和谎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