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午你们要比赛呢,快回去打谱吧。”他说得故作轻松,一边抬手朝室友挥了挥,做出要赶人回去的姿态。 “我们会回去的。”范筚蓝盯着他,那眼神仿佛是要把他钉死在原地似的,“在你跟我们回去之后。” “不、不是——”时光接连眨了好几下眼,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我,我不是说了,我——” “时光!时光!”邓柯平喘着粗气,径直插到范筚蓝身前。像是怕时光跑了一样,他两手抓住这位室友的臂弯,平复着呼吸说: “我、我想到了——” “想——想到什么?”时光微微张着嘴,瞪大两眼看他。 “就是、就是……”邓柯平喘了好几口气才喘匀,他控制好了呼吸的频率才说,“你想见的那位、那位朋友,他、他是不是俞亮啊?” 时光的脸色骤然一变。他马上脸红起来:“这、这个嘛——” “看来是了。”范筚蓝一看他的表情,就露出了然的神色,“你也别折腾了,我直接告诉你吧。”他说,“我询问了在现场当主席的桑原主任,他说人已经送医院了,是胆结石。你现在过去,也没有任何作用。” 时光的表情霎时间阴晴变换,邓柯平点了点头,接着范筚蓝的话说:“小范说得没错,时光,你现在就是去,也没有用。” “没有用?”时光的眉头狠狠皱了一下,他扭开邓柯平的掣肘,声音提高了一些:“你怎么知道没有用?你是他吗?就说没有用?” “你你你,你别吼我啊?”邓柯平皱紧眉头,“我们现在就是跟你谈正事儿的时候,你冷静一下好吗?” “从这里到车站再到俞亮比赛的地方,坐车起码要坐两个半小时吧。”范筚蓝的话插进来,他没有因为时光的态度而露出退意,“胆结石本来就是小手术,等你坐了两个半小时车到了俞亮那里,那边该干什么早就干完了。而你,你什么都没做完,比赛也没比,也没帮上任何忙。” “我——这事儿能这么算吗?”时光问他,两条青筋从他的颈子上爆起来。 “你想怎么算,就可以怎么算。”范筚蓝说,“但我们只是想告诉你,希望你能完成下午的比赛。你现在完成了比赛以后再过去,是一样的。赶今晚的车过去,什么都来得及;可你要是现在一走了之,这怎么都很不值。” 时光的眉间苦了一下,这瞬间他的神情看起来难过极了。 “时光,你,你想一想,你仔细想一想……”邓柯平重新扶住他的肩膀,“你努力了这么久,一心一意的……都是为了什么?现在还差这一步了,就这么一步了。你就这么翘了比赛过去,回头你要怎么面对他,啊?”他吞了吞口水,“你等了很久了,不是吗?他肯定也等了”你很久,你是打算让他继续等你啊?” 时光抬起眼,他的眼眶边上散着薄红。 “我……我不是。”他哑声说,目光从邓柯平的脸上转向范筚蓝,“我——我现在真的,真没法儿下。”他断断续续地讲,“我脑子里本来有很多棋,是整块儿的。但现在它们全都碎了,我没法下棋了,你们知道吗?” “你们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呢?”他高着嗓子问他们。 “那你有理解我们吗?” 黄麟先从范筚蓝后头追上来,他紧皱眉头,神情严肃:“你老让我们理解你,那你有理解过我们吗?” “我——”时光拧着眉心,“我不是——” “不要说什么我们没理解你,我们可理解你了,但这事儿跟理不理解你没关系。”黄麟先冲着他说,“我们特别理解你的感受,但是目前这个情况,你去了是没用的,不光没用,还会白白浪费你这段时间的努力,你划得来吗?” 他渐渐走近时光,走到他面前,问他:“你以为呢?下棋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跟你说件事儿吧。”他说,“俞晓旸你知道吧?他以前有一回,老婆阑尾炎住院,他没去,为啥没去呢?因为那时候他要赴一盘棋。那盘棋的对手,是一个跟他交好了很多年的棋友。 “他那时候知道老婆生病了,可是他还是选择去下了这盘棋。”黄麟先顿了顿,“而——就在他下完这盘棋的三天后,那个棋友,因为病情恶化而去世了。这盘棋,是他生前下过的最后一盘棋。” 邓柯平惊讶地扭头:“这你怎么会知道?” “院里的师兄说的。”黄麟先瞥了他一眼,“这事儿没外传过,那师兄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那个棋友,是他叔叔。” 他看向时光:“所以,你真的明白吗,时光?你明白,下棋是为了什么吗?”时光愣住了。他看了看黄麟先的脸,又把目光依次投向范筚蓝和邓柯平。 “一局棋都是两个人下的。”黄麟先缓缓地开口,“有时候你并不知道,那个跟你对弈的人,下一回会不会继续坐在你对面。有的人,可能一辈子只会有这么一次机会。 “也许坐在你对面的那个人,不一定是你最想交手的对象。可是,这不是你可以轻易抛弃这场对局的理由。”他道,“有始就要有终,不是吗?你在下棋,也不是只有你在下,盘上还有另一个人会为了你而下,你也会为了他而下……一局棋,好比是盘上两个人之间的约定,履约是最基本的吧?” 邓柯平松开了手。他往后退,站到黄麟先边上。 “我还是原来的想法。”他望着时光,“希望你可以回去,完成你的对局。”“我也是。”范筚蓝接道。 初春的风吹拂着此间的四人。午后,阳光金灿灿地洒在他们的肩头和发顶,把黑亮的头发照出圆形的白色光弧。 在三个室友的注视下,时光轻轻地低下头。他似乎是朝脚下自己的影子看了一会,又转头看向身后的那条马路路面。 “真的,来得及吗?”他看着外头的马路,轻声问道。 “来得及啊。”邓柯平一听他这话,脸色终于转晴,他跟黄麟先对视一眼,转过头来笑道,“你使点劲,快点结束战斗,不就来得及了?” 时光转过脸,看见他的模样,也跟着一笑。他一头热得刚刚才缓和下来,脸上不免臊得慌,他抬手刮了刮自己的脸颊: “我这。”他说,“我那谱都没打完呢……” “那还是留着以后打吧。”范筚蓝忽然插话,他抬起手腕,眉头耸起来,“等你回北一,训练赛差不多也要开始了。” 他话音刚落,前边站的三个人全是一怔。 “那——那,要怎么办啊?”黄麟先眨巴眼睛问他。 “还能怎么办啊?跑啊!”邓柯平一脚踹向他,回身对时光喊: “你快点儿啊!要开始啦!” 他一边喊一边撒丫子朝回跑。 范筚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