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脆弱的人。 “是我看轻了他。” 沈一朗抿了一下嘴。 “我不了解你们的纠葛。”他接道,“可能我也没法说什么。不过,单从这件事来看,当时不论是你,还是俞九段,这件事对你们来说也都是意外。 “你们没有防备,也不是亲历者,等你们知道这件事时,它已经发生了。这样一来,你们能做的事情和说的话,也都只能基于事情已经发生的基础上进行,这时候你们其实很被动啊。 “我也不了解俞晓旸九段……”他想了想,“但是我应该还是了解你的,时光。”时光朝他抬了一下眼睛。 “也许你刚刚说得也对,对方是一个努力了这么多年,经验和遭遇的挫折都比你多的棋手,认为这样的他会因为这一次与你竞争名额时的失利就轻生,确实是小看了他;我也认为,在你同情一个人的时候,其实你已经把自己放在俯视对方的位置上了。 “至于这到底对不对呢?不好说呀。”他烦恼地皱了一下眉头,“我很讨厌被人同情,但也有人就是很需要这个。我不知道你这位同伴,属于哪一种。” “不过,我同意俞晓旸九段的话。”他说,“尊重他人,就是不把自己的想法加到别人的身上,反过来说就是……”他向时光瞧了一眼,“在你认为别人需要什么之前,首先得了解别人到底需要些什么。” “我……觉得自己很糟糕。”时光伸手摸了一下前额,“小范他,其实跟你有点像……他的自尊心很强。那时他落选了,我想去安慰他,他还很生气。” 沈一朗撇头看了他一下。 “但我想,这不是他自尊心强的缘故。”时光说着话,右手在起雾的车窗上抠弄着,“阿朗,你知道吗,俞老师他对我说,他觉得如果我只是光下棋,应该会很开心才是。他希望我保”持这种热忱,这样在未来,当我遇见更多的难题时,至少还有对围棋的感情会支撑我。”他放下手,默默地向窗外看了一会。 “我那时候发现了。”他说,“对俞老师来说,下棋和比赛……应该不是一回事。” “下棋是快乐的,但比赛是……”他拧紧眉头,“是很多的名次。是名额,是冠军,是你赢了多少局棋。” 他缓缓看向沈一朗,“但这真的很冷酷,不是吗?” “把棋手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名次,给他们排名上号。不管你之前努力了有多久,一次排名就能让你从头再来。但最让我难受的是……”他咬了咬槽牙,“最后,足以公平地展现棋手成绩的,却恰恰也是这样的东西。” 他的拳头捏紧,又松开。 “我不喜欢这样,阿朗。”他说。 “……我也不喜欢。”沈一朗淡淡地说,“在棋盘之上可以亦敌亦友,在竞争的关系之中却没有情谊可言,它说白了只是冰冷的比赛机制而已,可……大家的心是肉长的。 “朝夕相对的同伴,遭遇了如此不幸,怎么可能会不难过呢。不如说,正因为同样也是棋手,才能比一般人更同情这样的遭遇吧。” 他深深地叹气。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自己很糟糕。”时光吸了吸鼻子,“我想去安慰小范的时候,其实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在小范的面前……我是那个在排名里得到‘胜出’的人,而他则落选了,或者说……他是,被我淘汰的。 “然后,淘汰了他的我,跑去同情他这个被我淘汰的人……这算什么事呢?” 他的语气略有些像自言自语。他说着话,转向沈一朗,“后来我就想到了定段那时候你对我说的话。” “其实你那时没说错,那样的我……的确就是……高高在上啊。 “不光是这样,我甚至还对他说什么,如果能再来一次,我更愿意通过预选赛来获得这个名次。 “他当时很生气,他质问我,凭什么觉得,只要参加预选赛就一定能拿到名额。“我后来才想到,我轻轻松松地说出来的东西,可能是他为之努力了很久的目标。 “可这些,我当时都不知道。我甚至没有跟他好好坐下来,问一问他为什么这样难过……如果我当时这样做,说不定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他咬紧牙,转头又看着窗外。 “我是有罪恶感。但这不是因为我知道小范的心里有多难过,或者我了解了他的想法,而是因为在拿到名额的时候,我其实很高兴。 “因为这意味着……我胜出了。拿到推免名额的人是我,俞老师选中的人也是我。”他对着车窗,在自己脸上抹了两把,压着嗓子说: “可是,看到小范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的高兴也是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的。在名额这件事上,我是那个淘汰了他而胜出的人。 “他没有那样脆弱,也不会因为这一次失利就想去轻生,但在他感受过的痛苦里,也确实有我带来的那一份吧……尽管我讨厌竞技的冷酷,到现在也不能接受踩着同伴往上走这件事,但这件事的确已经在我身上发生了,并且我还是那个挤下了同伴的人。再怎么非我本意,它都是事实…… “我没法不对他的遭遇感到难过,但是……我大概,确实没有资格对他说那些话。”他咽了咽口水,“可我还是那么做了……在我对他真正的感想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其实只是我自己难受。”他低了一下头,“我想让自己心里舒服一点,去同情他也不是因为”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而是希望他能开心起来……这样的话,我——” “……能高兴得没有那么多负罪感。” 望着远方,沈一朗眯了眯眼睛,平静地接道。 车前景象开始转入下坡道,淡灰白的天光洒在时光的脸颊上,映得他有些黯然。“阿朗,这其实,就是伪善吧?”他轻声问道。 沈一朗想了很久,才回答他: “真伪难辨啊,可干嘛一定要辨?” 他看了时光一眼。 时光瞥向他。对于沈一朗说的话,他尚有些懵懂,但好友那温和的语气确乎给了他不少安慰。 沈一朗则只是失笑地摇了摇头,把车子熄火,停在路牙边上。眼见他停下车,时光扭头把脸贴到车窗前,咕哝道: “还在下雨呢。” “门边有雨伞,自己拿。”沈一朗招呼他。他伸头向另一边车窗外瞧了瞧,话中带了点惊讶: “啊,绪哥也来了。” 时光没听全他在说什么,此时他已经半副身子迈了出去。 外边雨声淅沥,说大也不大。他关好门,抬手撑开伞,但见四周雨幕朦胧。 身后几十米远的地方也响起了引擎熄火的声音,他扭头往后望去,恰好看见方绪猫着身子从他车中驾驶室那一边里探出身子来。 他显然也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