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有很多人都走在我的前面,他们眼里看见的东西,我从来没有看过——就是这样的感觉。” 他叹了一口气,“不过,后来我才发现,这个我看不见的世界……也许是没有尽头的。” “我已经用尽了全力,尽可能地往更远的地方走。但我也只能停在某个地方为止;而你们,可以接着我停下来的地方继续往前走……”他笑了一下,“我真的也很希望,当你们用尽全力,终于越过悲伤、快乐、痛苦,终于得到平静的时候……可以看见那个我看不见的地方。 “所以……我看着你们训练的时候,我会想……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一定会好起来的。 “再坚持一下,一定会有回报的。就算没有当成冠军,没有赢棋,至少也可以往更远的地方” 再走一步;不要让自己停在这里,你们都还很年轻啊。我已经走不动了,但你们都是可以走的啊……不要停在这个地方,那个你看不见的世界,也会等着你自己去发现。你是会走的,不要让自己停下来。” 一颗球“嘭”地高飞上天。时光禁不住仰长脖子,盯着它在空中滑落。 “可是,会这样想的我,却也依然觉得。”看了他一眼,俞晓旸慢慢地说,“假如有人想放弃……想离开,这也不是错。” 时光动了动嘴唇。他把手背在后边,抬眼间,风又撩起了俞晓旸霜白的发根,他忽然感到一阵涌上心头的酸楚。 “跟很多的竞技项目一样,围棋最开始诞生的时候,是被作为游戏而发明出来的。它最初的目的是为了给人带来快乐,即使是千百年过去,即使练棋和竞技过程都让人疲惫又痛苦,围棋本身能带给人的快乐也没有改变。”他的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所以,我也依然认为,假如那种前进的过程,带给你的痛苦已经超过了这种快乐,或者说,这种快乐已经弥补不了你在那种过程中的疲惫……那么,离开未必是一个不被尊重的选择。 “我们下棋,想下更好的棋、更多的棋,虽然过程历经痛苦,但我们最终的目的,也正是为了收获更多的快乐。快乐就是快乐,不需要被承认,当然也不需要被否定。我们为了它而生活,也因为它而热爱生活;因为热爱生活,才愿意承受生活里的磨难,直到克服它们……” 他说完了话,忽然轻轻地抽了一下气。他问时光: “像这样……既希望你们能越过困难,又觉得你们放弃了也可以……是不是,很奇怪?” 时光咬了咬后槽牙。一些泪意在他的眼眶里翻涌,来得不明不白。“……我,我也不知道。”他回答,话出声时居然有些哽咽。 他的反应让俞晓旸有几分以外。他对时光挑了一下眉,良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对你……其实也算不上很好吧,说是无情好像也可以。”他说,“你对我,倒是没有无义,大老远的还来送我。” 他笑了笑,从围栏边上站直,“话就说到这里了。我没有什么想说的了,也没有什么能再教给你的。” 他整了整外套,重新披到肩上,看上去想往北一楼的空地方向走。可他只是半转过身子,一时并没有迈开步伐,而是想了一会。过了一阵,他才说: “夏天都到了。” 他望向操场的边上,树叶和草坪,灌木和乔木,蓊翠碧绿。他舒着气,缓缓地说,“一年也要过去一半了啊。” “半年过去,我无法和解的事情,到如今也依然没法和解。”他轻轻一笑,“也许是因为这样,我才没能做好吧。” 时光抬脸望着他,只是说不出话。 “最终……”俞晓旸的样子看起来很平静,“我没有很好地完成刚进来时,想担负起的职责。“我也没有做好一个呵护学生的老师。 “我既没有看到更远的世界,也没能照顾好自己的家人。” 他看向时光,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时光也无言地看着他。 “有一天,我是说……也许会有这样一天,你坐在了我的位置上。有一天,也许会有学生来,求助你,希望你帮他们渡过难关;或者有一天,你还会发现,你还有一些学生,其实并不适合在这件事上继续下去;甚至有一天,你发现你的学生,资质平平,没有那么好,只是还有梦想。到那个时候,你会怎么去做呢?你要怎么帮助他们呢?”他轻轻地苦笑,“这些,都是我没能做好的事情。此生我大概也没有机会再做好了。 “一个人练棋,一定也会有……”他抿了一下嘴,对时光说,“很想找谁说话的时候吧? “那些看起来没有尽头的作业、任务,竞技的压力,同伴的遭遇……也一定曾让你感到痛苦和厌恶吧? “也一定不安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被别人给丢下吧? “真是遗憾。” 他摇了摇头,迈步朝前走了过去。 “离开棋院的路,我一个人走出去就好。” 他说。 时光瘪着嘴。 站在俞晓旸的身后,他远远地目送这位前中国围棋第一人的离去。操场上的哨音长长地拉起来,这位中年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 第78章 方绪关上车门,他往后视镜里瞧了一眼,目光落在站在最侧的俞亮身上。 直到父亲矮身钻入副驾驶室时,俞亮仍旧什么都没说。 咕似的说。 “嗯。” 俞晓旸沉声接道。 “老师,您不觉得可惜吗?” 方绪朝他望了一眼,问得有点迟疑。 “往者不可谏[i]。”对方回答。 “那‘来者’呢?” 俞晓旸朝他抬了一下眼睛,方绪这才发现他的眼里有些昏沉的睡意。这个小小的发现,使他愣了一刻。 “不谏往者,就不可追来者。”俞晓旸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眼带倦意地望着自己最年长的学生,现在他已经放下了平日的威严,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你应该也清楚,有些事情是没法就那么说了算的。” 他的目光让方绪下意识地吞了几下口水,紧张地握紧方向盘。 “你看起来好像很失望?”俞晓旸瞥了他一眼。 “……也,还行吧。”方绪故作轻松地朝他笑笑,“只是,没想到您会这样说。我以为您至少会试试看。” 俞晓旸摸了摸自己的膝盖,沉声道: “他是我的儿子。” “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以后,即使我们能够理解彼此,那又怎么样?我不知道你想期待什么样的结果。” 他的眼睛转了一下,起了皱纹的眼睑像书页那样合在眼角。 “有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没有被建立好,后来也没有得到过经营,现在你突然说,‘不要管那么多,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