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他们之间,除了沈宓在他这里是不能提及的存在,其他的都没什么可谓。 成婚一事虽带有试探,却没有直接点明他与沈宓继续下去的后果,或者说是惹一个皇帝不高兴的后果。 闻濯权当这最后的体面,是看在过往诸事的情面上,所给的宽容。 可这么一来,此事没完没了,试探总有一日,会变成真刀子。 他起初并不想争,可事实证明,没有筹码的自以为的风平浪静,不过是在酝酿黎明前的最后一场厮杀。 光自保,又怎么能够。 贞景帝之后并未再争,或许心里存了恼怒,却因为某些原因暂时忍了下来,饮完沈宓与他添的那杯“浮来青”,便起身离去。 —— 他离开后沈宓松了口气,也多了些忧心。 “今时不同往日,你既然知晓陛下不会同意给你我赐婚,又何必每次都拿这个来惹他恼怒,比起这个,无心成婚的借口不是更好么,起码不会让他觉得,自己的权力和地位在被人肆意无视,况且,世家还在蠢蠢欲动,闻氏之人两败俱伤只会让他们得利。” 闻濯用力地掐了掐眉心,另外一只手握着他的指尖,将他整个手背围进掌心。 “不是借口。” 沈宓缩了缩指尖,“……” “你瞧不出来么,我只不过是真心想与你定个名分罢了,他方才离你那样近,难道还我要面不改色的说,我并不想与人成婚?” 沈宓哭笑不得,看着他面上显露委屈,心里软的不行,抽动手腕拉了拉他,“过来,让我抱一抱。” 闻濯绕过茶案挪到他身侧,被他展开双臂揽进单薄的怀里,一阵清冽茶香扑鼻,安定了他所有动乱的情绪。 “不是说,不在意礼数吗,你连聘礼都不要,何必还在乎赐没赐成婚?” 闻濯埋在他肩上,“起初我想当然,觉得不管旁人如何看来,我知晓你心似我心就够了,可后来望见旁人盯着你看,我又没那么满足了,我想,要是让谁都知晓你是我的,都没胆子瞧你就更好了…” “当然,今时不同往日,我再也不是那个大权在握的摄政王,这事没法儿这么办,所以我想,倘若你我能有个正经婚书,也稍能满足——” “给你写!”沈宓急促打断他道:“等我再抱一会儿,抱够了,我就给去给你写。” “你说的,”闻濯蹭了蹭他颈脖,“我等着。” …… 用过晚膳后。 沈宓就端坐案前,闻濯站在他身侧,一边盯着他指尖流转的笔杆,一边替他研着墨。 见他款款落笔写“婚书”:平生廿载,幸逢卿卿,银釭相照,魂梦至今,此情长久,见青山烂透,见沧海横流。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诗咏关雎,雅歌麟趾。此证! 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菱花并蒂,欣燕尔之,谨订此约—— 沈宓,闻濯。 闻濯瞧着嘴角微勾,直至他落笔拿镇纸压好,回顾着从头看起,“银釭相照…看来还记着我去年给你写的信。” 沈宓抬了抬下巴,“你以为我到底能有多薄情?” 闻濯摆首,“没有。” 沈宓从旁抽出一个小匣子递给他,“信我一直都好好收着。” 闻濯接过匣子半晌没说话。 沈宓又回头看他,挑着眉头问:“不打开瞧瞧?” 原本打不打开都没什么,无非就是一些他曾亲笔写下的书信,可他这样的神情,闻濯总觉得好像里头有什么。 他略带了抹期待抠开匣子,入眼确实是一堆纸。 “这是…”他展开最上头一张,发现是京都一家钱庄的凭证,上头写着的数目不小,再往下翻,除了世子府的家底房契,还有几张隐约听过地方名字和商铺的红契。 “你虽说不要聘礼,可倘若我真心要娶你,该给的一样都不会少,这些年我积攒下来的家业都在这里,你数一数,好好收起来。” “什么意思?”闻濯眼神晦沉,里头藏了今晚躲在云后的整条星河,看的人心下紧张又悸动,浑想沉浸到里头不眠不休,要这天,再也不要亮了。 他伸手穿过半空,虚虚捞了一把,指尖停在他面前,“你说呢?” 闻濯咽了咽喉咙,声音微哑,“都给我?” 沈宓指尖往下,挪到他凸起的喉结之上轻轻碰了碰,轻声道:“是,都给你,从今往后,随你怎么样…都可以。” 闻濯喉结滚动,“那你呢?” “我也一样。”沈宓道。 …… 方书迟白日送来的信中有约。 虽不曾说明到底是什么事,但沈宓猜测,应该跟近来的朝廷脱不开干系。 他的这位师兄,看似无情实则有情,对待万事的看法,都比旁人要全面,常常伤人伤己而不自知。 这么多年,沈宓身边林林总总的人,都在尘世风波中变得面目全非,只有他,好像从未变过。 只可惜他二人自从方观海老爷子归隐之后,就再无牵连,就算打马正街上过,也不会停下来多看一眼。 因为这份疏离到没人在乎的师门情谊,京都之人从不会在提起一个的时候,顺藤摸瓜说起另外一个。 其实他二人并未闹掰,只是用了另外一种方式相安无事。 翌日傍晚。 沈宓整衣出门,于城中揽星湖上乘船,登上拢秀坊所属的游巡画舫。 这画舫吟诗作乐,赏景相会再合适不过,许多达官贵人私下里往这里边凑,全是为了美人一笑、春宵一刻,因为人多眼杂,又有官场的人自己心里有鬼,一般不会被什么不开眼的人追查。 沈宓到时,方书迟已经候在包间之中,点了一壶碧螺春,帘幕之侧还有歌女抚琴。 见沈宓进屋,便抬手挥退了歌女。 沈宓挪步珠帘内幕,与他相对而坐,静静看着他给自己添茶。 “师兄。”沈宓轻轻低语。 方书迟指尖微微一顿,弄洒了茶水,“从前那些事,都过去了吗?”他抬眸望着沈宓平静的双眼,仿佛溃破他的表面,去他皮囊底下穿梭了一眼。 沈宓淡淡移开目光,“过去了。” 方书迟微微收了收下巴,“是么?”他质疑完又道:“你的眼神告诉我,因为今日见到我,所以那段往事又变得清晰,既然没过去,又何必来见。” “师兄,”沈宓皱了皱眉,“我从未怪过你。” 方书迟微愣,“我知道。” 话音落下,两人沉默一阵,听见舫外起笛声。 沈宓呼出一口气,“虽不知晓师兄今夜邀约所谓何事,但大概猜测,应该是有关朝中的事吧?” 方书迟很多年没有听过有人再叫他师兄,今夜频繁听来,忽而想起从前他们还在长宁殿——也就是现在的承明殿